从世界尽头到世界尽头，从极限到英雄

原创：双瞳同学 舍车而徒

当初刚考出驾照的时候，我想我要利用一个暑假把车开到拉萨、开到敦煌，那是彼时关于自驾所能想到的最远的远方。后来车开久了，心里的远方更远了，可惜暑假没了。追求远方，探索未知就像人类的本能，而这种本能，可能是10万年前智人们走出非洲的脚步，可能是地理大发现时代的航船，可能是汽车、飞机，也可能是火箭。如果说航船探索的极限在海洋，飞机探索的极限在天空，那么汽车探索的极限，毋庸置疑，只能局限在这1.49亿平方公里的陆地上，甚至只能局限在陆地的道路上。如果我们把自驾的远方推向极限——从我们的衢州横穿欧亚大陆，再纵贯非洲大陆抵达好望角；从美洲大陆的最北端的死马镇（Dead Horse）到最南端的乌斯怀亚，那将是从世界尽头到世界尽头。

从世界尽头到世界尽头，一个叫陈勇的中国人做到了。准确地说，这个生于1974年的四川宜宾“大叔”开着一辆川Q牌照的国产越野车，2014年从四川宜宾一路经欧亚大陆、西非抵达了南非好望角；2018年又从死马镇开到了乌斯怀亚。他单车横贯欧亚大陆的时候，刚初中毕业的儿子是他的“领航员”，单车贯穿美洲大陆的时候，约到了两位朋友，而最为艰难的纵贯西非的时候，却是单人单车，甚至没有前人的相关资料。这不免让我想到另外两位中国人，一位是完成40英尺级帆船单人不间断环球航行的郭川船长，在全球也是前无古人；另一位是完成“14+7+2”人类登山探险终极梦想的登山家张梁，也是全球的唯二之一，他登顶了地球上全部14座8000米以上山峰、七大洲最高峰，并以徒步滑雪方式抵达南北极点。虽然很多时候所谓“第一人”都有炒作嫌疑，但是不可否认郭张二位都是敢为人先的英雄，之前没有一位中国人能单人不间断环球航行过合恩角，之前也没有一位中国人能完成“14+7+2”。同样，也没有一位中国人开着国产车用车轮丈量了欧亚大陆、非洲大陆、美洲大陆。有人说，单人航行的郭川其实背后有一个强大的团队支持；也有人说，那些登顶珠峰的登山者背后都是商业登山的功劳。然而，团队支持并不能替代单人的航行，商业登山也不能把你抬上珠峰。

（陈勇的路线）

或许，陆地永远比海洋温顺，也永远比险峰慈祥。所以陈勇才能在没有团队支持、没有商业支持，完成了从世界尽头到世界尽头。但无可否认，长距离的洲际自驾，所遇到的困难本身与远航与登山是一样的，甚至对生命的威胁都是相同的，一样会陷入绝境，一样会深感无助，子弹有时候比惊涛骇浪更为雄辩。我们无法想象，在这个信息互联互通、商业嗅觉敏锐的时代，陈勇的环球自驾不是一种商业行为，因为开着某车去环球本身就是一个世界级的广告，甚至是巨大的IP，然而并没有赞助。在我看来，就算有一个纪录片团队跟着陈勇做节目，都不会感到意外，毕竟这确实是个极好的真人秀点子，就像当年谷岳和刘畅的《搭车去柏林》，然而也没有。甚至都没有车队，只有一辆蓝色牌照的国产车行驶在异国他乡。商业赞助旅行，无可厚非，而少了商业赞助的旅行则更为艰辛，当然，我们也可以说它更为纯粹。

中国自古不缺旅行者，无论是孔子的周游列国、司马迁的历史考察，还是李白的壮游、玄奘的取经、郑和的西洋等等，但自古中国少有以旅行作为成就者，至少古时无人出徐霞客之右。因为生存已然艰辛，旅行冒险的事情只能交给温饱之后再去做吧。所以直到今天，在国人眼中旅行终究是去国离家，终究是花钱消费，终究是漂泊、是逃避、是自私、是危险、是玩命。但无论如何，那些创造了惊人旅行成就的人是令人尊敬的，就像在各领域创造惊人成就的人一样。只是在其他领域的成就者，我们称之为大师、大家，而旅行成就者，必须亲历，必须拥有道德和精神的勇气，所以更像一位硬汉、一位勇士、一位英雄。我们是一个崇尚英雄的国度，尤其那些面对灾害，面对危难，面对既倒之狂澜，却勇于“我来”的人们，绝对是时代的大英雄。我们也应当承认那些探索世界、挑战人类极限的英雄，因为这些英雄，虽然并非一定孔武有力，并非一定无私忘我，但一定是证明了“人的可能性”。而一个不承认英雄的社会是令人沮丧的，就像奈保尔在《重访加勒比》里书写他的故乡特立尼达：“我们生活在一个不承认英雄的社会中……那种英雄惜英雄的崇敬，那种品德我只从书中了解过，只在英国见到过。”无论你做了什么样的卓越成就，却得不到人们的承认，这注定是沮丧而无望的。

也许有的人会说，陈勇的环球自驾很简单嘛，只要有钱有闲肯定能做到。就像最近一个叫黄世和的老人，用了16年时间，造访过地球上所有的193个主权国家和92个地区，以及南北极点，成为第一位走遍所有国家和地区的中国人。有的人也会说，不就有钱有闲嘛。事实上，即使有钱有闲能做到张昕宇、梁红的“极致”也是难上加难。如果说郭川、张梁的成就是难以跨越的，这也并不意味着像陈勇走过15万公里是容易达成的。很多事情，并不是有钱、有时间、有家人支持、有健康的身体就一定能达成，旅行成就也是如此，或许一切成就的最本质要素都是一样的——“有备无患+坚韧不拔”。这些年，我们见识了太多奇迹之旅，也见识了更多的失败之旅，失败的原因多种多样，失败也不全是可耻的，但这些失败之旅中，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事先准备不充分以及缺乏坚韧不拔的精神，搞不清楚冒险与“送人头”的区别，把“说走就走”的莽夫行为错当成了勇气和潇洒。

2019年2月18日，陈勇的车终于来到了阿根廷的乌斯怀亚，完成了从欧亚大陆、非洲大陆、美洲大陆的极致之旅。人们说，“如果你真想做成一件事，全世界都会来帮你。”陈勇的这趟旅行，离不开世界各地人们的帮助，尤其是当地华人的帮助，当地华人的热情，那种“有朋自远方来，不亦乐乎？”的传统情感，令人动容。共和国走到今天，我们无需焦急地向世界证明“中国人也行”，因为太多的事实已经雄辩地证明了中国人很行。而从这些极具家国情怀的普通旅行者中，不仅让我们看到了中国人的精神，更看到了中国的品质。

探索是人类的本能，地球还有很多未知，旅行者号探测器也已飞出了太阳系；挑战已知，触摸极限也是人类的本能。郭川用航船触摸了大海的极限，张梁用攀登触摸了山峰的极限，陈勇用车轮触摸了大地的极限。10万年前智人们用双脚走出非洲，让人类这个物种遍布全世界，10万年之后，保罗·萨洛佩克（Paul Salopek）计划用7年的时间，用脚步丈量从埃塞俄比亚到阿根廷的火地岛的33600公里，这一场旷古未有的远足所触摸的就是人类迁徙的极限，这就是“走出伊甸园”（Out of  Eden Walk）——只有当我们鼓足勇气跨出第一步，才能走出伊甸园。

保罗·萨洛佩克目前的位置）

注：照片来自陈勇和互联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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